記得有次國小音樂課時,老師把我們一個個叫起來唱音階。
下課後,有個女生走過來,帶著慍怒的語氣對我說:「妳唱得沒有我好聽!」
我一頭霧水地愣在原地。
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老師請我們唱音階的目的,是為了選出合唱團成員,我和班上的幾個同學入選了,而那個女生沒有。
她說,我很高傲。
同時那陣子我也收到幾次匿名的紙條,上頭不外乎寫著:「妳唱得好難聽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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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中在部落格寫的小說得了獎,同時幾個沒得獎的女生被指涉抄襲我。
她們向別人說,明明她們的文章寫得比我好,憑什麼人氣比我差?
而她們也說,我很高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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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中時我的一個男生朋友在二類組,有次我去他們班找他時,他們班的一個女生對我說,我的隱形眼鏡顏色很噁心。
結果隔天,她也戴了一模一樣顏色的隱形眼鏡,並且再對我說:「妳不要以為全世界的男生都要追妳!」
那個男生朋友擅長傾聽,因此女生會向他傾訴苦惱,我也是其一。
然而有天,他卻面有難色地告訴我,他女朋友知道我們會聊天後,大發雷霆。
我不解地問:「你女朋友不是一直都知道滿多女生都會找你談心的嗎?」
他苦笑說,嗯,但其他人可以,我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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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學時,有個女生突然對我講話很兇。
情人節那天,我收到了一些卡片和禮物,那個女生說,我拿了別人的東西,卻沒有要跟別人在一起,就是在利用別人。
我想想有道理,於是將卡片和禮物歸還回去,結果她又說,別人一片心意準備的東西,我卻不願意收下,真是踐踏別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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畢業後,我在ACG圈認識了一對情侶和他們的一個男生朋友。
本來我們四人很要好,但一陣子後,我隱約覺得,那個女生好像在疏遠我。
我問她,是否我無意間惹她生氣了?但她沒有回答。
後來那位男生朋友向我告白,幾乎是同時,那個女生也將我刪除好友,從此音訊全無。
幾年後,那個女生突然又出現了,希望我安慰失戀的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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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為了文章的流暢度,我有將部分事件拆開合併在同個段落,但這些類似的事情確確實實周而復始地輪迴在我每個人生階段中。
每次遇到這樣的事,我的想法都會是: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,對方才會如此待我吧,因此我都會去詢問。
「請問是我做了什麼,讓妳覺得很高傲嗎?」
「請問是我做了什麼,讓妳覺得我覺得全世界的男生都要追我嗎?」
「請問是我做了什麼,以致妳特別針對我嗎?」
「請問是我做了什麼,以致妳對我說話這麼兇嗎?」
諸如此類,然而每次不是得到很模糊的答案,就是得不到答案。
於是我又繼續追問:
「那妳會說妳唱得比我好,這樣在妳的定義裡算是高傲嗎?」
「那妳會說妳文章寫得比我好,這樣在妳的定義裡算是高傲嗎?」
「大家都可以,只有我不行,這樣在妳的定義裡算是針對嗎?」
「那妳覺得我應該怎麼做,才能既不利用人,又不踐踏人呢?」
結果又是不了了之,甚至更加引燃了她們的怒火。
這些掙脫不了的時空迴圈,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了我的恐懼──因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、又是為什麼,會再被別人不友善地對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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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幾年前我在學日文時,遇到了一個我無比崇拜的老師。
她憑著自身的努力,讓自己的日文程度躍升到足以媲美母語使用者的程度,甚至有幾十年的光陰,都在日本從事即時口譯的工作。
我滿懷期待地來到她的面前,想聽她分享有關日本文化的一切,然而劇烈折煞我的,是她接下來所說的話──
「妳讓我想到我高中時的閨密,她是班上的班花,每次隔壁班男生來找我聊天,其實目的都是為了要她的聯絡方式。」
「妳看起來也像那種會仗著自己漂亮來利用男生的女生。」
「不過那些不追我的男生,嘛,也就算了,反正我也只是損失了一個有趣的玩具罷了。」
她的話在我的腦海中炸出轟然巨響──這真的是我所崇拜的日文老師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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決定不再上她的課的那天,約莫是太傷心了,我發了一場高燒,燒得我昏昏沉沉、意識朦朧。
就這麼睡睡醒醒捱到了隔天清晨,退燒後的我汗流浹背,卻又倍感清爽,彷彿長年累積在心底的毒素,也隨著汗水一併排出:
原來一直以來,我都認為一定是自己做錯了什麼,對方才會如此待我。
可經過日文老師那次,我漸漸開始能夠換個角度思考──會不會別人怎麼待我,其實不見得全然取決於我自身,而有部分也是取決於對方本身的生命經驗?
不盡然是我做錯了什麼,而是我剛好不巧地勾起了他人傷心的回憶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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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夠這麼想的我,恐懼慢慢煙消雲散,而在往後面對他人的敵意時,儘管不完全認同對方的想法,也較能抱持著敞開的心去接受
──或許這個世界上,就是存在著自己想像以外的事物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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