♥┐我愛，故我在 .*

這一年女孩可沒擱著。她成為代理老師，一邊工作一邊念書。

365個日子以來，女孩只要一挫折，「2」這個數字便會在腦海中浮現：「妳要教的，是後2%的特殊生，所以妳必須成為前2%的人，如此才有資格教他們。」

因此雖然每天身心都承受著劇烈苦楚，她還是把握每分每秒精進自己。

而原先她以為傀儡症只單純連結「評價與負向情緒」這條因果，但後來漸漸發現，細線其實是連結「任何因果」。例如：孩子因讚美而開心，因誤會而委屈等。

就這樣沉潛了一年，女孩終於考上正式老師。

＊

她再次來到莫醫生的診所，告訴她這次自己不但封印了細線，還發現了細線的秘密。

「細線好像不只連結評價與負向情緒這條因果，而是『任何因果』都連結。」她舉了幾個她在教學現場看到過的孩子為例，莫醫生表情複雜地看著她。

「確實，細線是連結任何因果，但多數人最先看到的都是『評價與負向情緒』這條，然後就只停留在那個層次了。」

女孩看到莫醫生背後浮出情緒顏色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莫醫生的情緒顏色。

「妳的聯覺能力會變得細緻，有部分是因為妳和小孩朝夕相處。」莫醫生道，「當我們和愈單純的靈魂，像小孩啦、狗狗等，互動得愈深，我們的心會愈乾淨透明。愈是空靈的心，與生俱來的能力便愈會彰顯。」

「但我沒想到妳會成長得這麼快……」莫醫生看著女孩，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「能借我看看妳這次的圖騰，以及妳願意說說這次妳是怎麼封印細線的嗎？」

女孩站起身背對莫醫生，撩起上衣下擺露出後腰，露出一顆長著翅膀的愛心圖騰。

「這次的圖騰和之前的彩虹不同，彩虹是瞬間出現的，而這個愛心卻是一步一步浮現的。」女孩說。

「一開始我想的和上次的彩虹類似－－這樣的母親既然給我傷害，必然也給我祝福。而它給我的祝福是，因為長年關注母親的情緒，我的聯覺能力也較早被開發。並且因為知道母親那樣會傷害孩子，所以換我在面對孩子時，便能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，我可以活出不同的姿態。這麼想的時候，愛心便長出了輪廓。」

女孩坐回沙發上。

「後來翅膀也長出了輪廓，是因為我覺得可以不必再用母親的框架審視自己了。」女孩道，「母親定義不聽話就是不孝順，但我認為孝與順是可以分開的。堅守崗位、養活自己也付出社會，這是孝。」

女孩露出狡黠的笑容：「若以這個定義的話，我孝呀，只是不順而已。」

莫醫生噗哧一笑，讚許地點點頭，但她的情緒顏色依然尚未淡去。

「但這個圖騰開始出現顏色的機制，我卻不懂了……」女孩的語速慢了下來，莫醫生也傾身向前聽著，「以前我覺得，是因為把傷害活成祝福，圖騰才能日益清晰……」

「可這個圖騰開始出現顏色，卻是因為在愛孩子的過程中，我也回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曾這樣愛我。母親也曾每天幫我送便當、每天幫我煮中藥、在我發燒時抱著我四處求醫……這些鑲嵌在日常每一吋縫隙裡的愛，原來我也都沒有忘記。」女孩輕聲說。

「愛與恨就像兩股勢力，把我痛苦拉扯，可雖然如此……」女孩頓了頓，「雖然如此，我仍想讓它們共存於心，不想卸下任何一方。」

「就在這麼想的時候，圖騰開始慢慢出現了顏色？」莫醫生問。

「嗯。以及過年時我們家回南部，我才留意到原來外婆竟然也是這樣對待母親的，我於是突然有了個嶄新的想法－－也許母親只是無意間承襲了上一代的教育模式吧。」女孩深吸一口氣，「她其實已經把她所能給我、她覺得最好的一切，都給我了吧。」

語畢，莫醫生陷入長長的沉思。

＊

臨行前，女孩坦承方才看到了莫醫生的情緒顏色。

「哦？」莫醫生感興趣地挑起眉毛，「那我剛剛是什麼情緒呢？」

「感覺像是……心疼？」女孩不太確定地道。

語畢，莫醫生怔了半晌。

她始終沒有告訴女孩，唯有人們愈能與心中矛盾的情感共處，聯覺能力才能愈變得細緻。

自由與愧疚、愛與恨、怨懟與原諒……每一個情緒都其來有自，每一個想法都不該割捨。

唯有拋開恐懼，勇敢直視內心複雜的人，才得以完整。

然而莫醫生始終沒有告訴女孩這些。

望著女孩離去的背影，她想，她不必說的。以女孩的成長速度，她很快就會懂的。

＊

女孩關上診所的門，刻著『∞』記號的門牌依舊掛在那兒左右晃動，但這次『∞』記號的兩側，多了太陽和月亮。

心之章＜END＞

女孩說，她一生都不會幸福的，她憑什麼幸福呢？她又讓別人失望了。

「憑妳一直都這麼努力，憑妳在最想死的時候都還在替別人著想。」女孩的朋友說。

「妳為了別人努力了這麼久，現在該換妳自己幸福了。」

－－Innocence，是我對工作的信仰。後腰，最接近中樞的位置。

成為老師幾年後，我發現自己之所以會如此用力愛孩子，某部分是因為想彌補那個童年感受不到愛的自己。所以當孩子停滯時，我便會無比自責，覺得是自己的能力還不夠、沒能把孩子帶往更遠的地方。

可是呀可是，明明愛孩子的初衷不該是為了一償自己的遺憾；明明教育是盡力就好、孩子的成長有他們自己的節律……這些我都明白的。我都明白的，卻在孩子每每又有狀況時，仍難以釋懷。

因此飛翔之心，是希望我在不只是與孩子、凡是與任何重要他人的關係中，都能自由地活出本心，不為他人的失望所囹圄。

相信用自己認為的美好模樣，也能創造出一期一会的花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