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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總有一天,你我的這段故事也只會化約成──當時我們論及婚嫁,後來你『似乎』怕我對抗體制會連帶拖累你的名聲,因而提出分手;再後來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,並把我的FB、IG等一切聯絡方式都刪除殆盡。但這些都還不打緊,最惡劣的是你最後竟然想回頭利用我──是吧?不過每個行為背後都有代價,而上天也如實安排了應有的結局給你。」

 

 

韶光荏苒,歲月如梭,不知不覺蓆恩也回臺北服務一年了。

 

遙想當時回臺北第一件令蓆恩驚豔的事,就是明明同樣都是資訊組長,但臺北資訊組長所提供的服務,卻遠比桃園資訊組長來得多上許多。

 

臺北的資訊組長從一開始停課,便馬上替全校老師都申請了mVB的帳號以利線上教學,也舉辦了多場相關研習增進校內教師的知能。但是桃園卻都沒有。

 

這是城鄉差距,抑或有無熱情所致?原來爾斯即使在自己專精的領域,也沒有自己所言的那麼厲害呀。

 

 

第二件令蓆恩驚訝的事,是一位桃園的前同事告訴她:「有件事我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,就是之前有些人叫我不要跟妳走太近,因為妳一個不爽就會把別人的事情抖出來。」

 

哇……想當初蓆恩之所以需要對抗體制,是因為她的前搭檔殘忍地對待學生,不但蓆恩的工作量翻倍,還造成學生心靈上不可逆的傷害。

 

這好像不是「蓆恩一個不爽」如此輕淺的事吧?

 

蓆恩百般溝通無效,自然需要向上級呈報,卻因為對方的親戚是高官,因此不但案件連續被吃了下來,重傷的話語竟也落到蓆恩頭上。

 

除了上述,還有「蓆恩的臉是做的、奶是假的,打扮花枝招展在當網美接業配」云云。

 

「他們真的這樣說喔?」蓆恩不甚了解這些人的心態。

 

「真的。」前同事煞有其事地道,「但我想他們只是化妝都沒有妳素顏好看,嫉妒妳才這麼說的。」

 

聞言,蓆恩噗哧一笑,原來那些老師看似好心的勸告,在男生眼中卻是如此被定位的。

 

當然仔細想想,他說的也不無可能,因為和蓆恩要好的女同事,則並沒有收到這類的「勸告」,敢情是他們比較不希望蓆恩擁有男性朋友吧。

 

不過蓆恩現在真的開始在接業配了。其實她從沒想過自己做得到,是那些老師這麼說才讓她驚覺,原來自己在別人眼中這麼有能耐啊、因而才想試試看的。所以某方面該算是拜那些老師所賜吧。

 

「他們這樣包庇壞人,真的有比較好嗎?」蓆恩思忖,想著自己離開後,事業走上坡;他們卻被媒體報導、校譽走下坡……這樣工作量變大,反倒更辛苦了,不是嗎?

 

可蓆恩無從得知真相,只知道來到臺北,雖然也有辛苦的地方,但因為體制較完善,目前還未碰到任何一個混水摸魚的同事。她再也不是孤軍奮戰了。

 

蓆恩走出桃園,像踏入光芒,她這才恍然,原來自己之前其實一直身處在黑暗中。

 

 

「妳還記得我說,家破人亡的定義嗎?」一日聊天時,小巫突然輕輕地問。

 

「不是親戚不和睦、家人相繼去世、手足間爭奪家產那些的嗎?」蓆恩回,「怎麼了?」

 

「妳看,爾斯現在中了幾個?」

 

「嗯……」蓆恩沉吟片刻,「嗯,我知道。」

 

其實蓆恩一直以為,當她得知爾斯的這些消息時,自己的第一情緒會是「痛快」──痛快天理昭彰,痛快惡有惡報。

 

但當她真的深呼吸一口氣,靜下心來慢慢思索,才發現有個更深邃、更寧靜的情緒流淌胸中──「安然」。

 

原來蓆恩一直很害怕,因為無論是爾斯、前搭檔,或者體制內的那些長官,都是會為了自己的慾望,而做出主動傷害他人舉動的人。

 

他們明明是壞人,卻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,那是不是表示,蓆恩也得捨棄善良,才能至少不被傷害?可她並不想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吶。

 

所以當蓆恩見證爾斯面目全非的下場後,便不再迷惘了,因為她真切明白到──即使在當下,那些壞人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,但背後其實都用了更巨大的代價去支付。那麼蓆恩寧願被傷害,也不願用家庭碎裂來交換。

 

想清楚後,心境頓時清朗許多。

 

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,蓆恩在往後的日子憶起此事時,心中也緩緩沉澱出更多不同層次的想法。

 

例如她本來覺得爾斯利用她,純粹是自己上輩子欠爾斯的,直到爾斯得到了果報,蓆恩才推翻自己先前的論點;再過一陣子,蓆恩反而開始思考,也許她從來都顛倒因果了,應該是先有那樣的家庭背景,才有後續那樣的行為表現。

 

蓆恩本想詢問小巫究竟哪個才是正確的順序,但小巫卻說他沒辦法回答,畢竟宇宙的運行太複雜也太奧妙。因此現在,蓆恩也在漸漸學習接納──或許沒有全然的善惡,每個靈魂的每次轉世,都是為了體驗生命的富饒。

 

 

一晃眼,暑假到了,學分班的課程如火如荼地展開,好巧不巧,蓆恩和爾斯竟成了同學。

 

蓆恩很是詫異,但詫異的不是重逢的方式,而是──

 

「他以前身高就這樣了嗎?他以前聲音就這樣了嗎?」怎麼蓆恩印象中的爾斯,與眼前的爾斯有著天壤之別?並且上了幾堂課後,蓆恩也發現爾斯幾乎不曾在大團體中發言。

 

「他以前就這麼……不起眼嗎?」蓆恩才困惑著自己以前怎麼會被爾斯追到,腦海便浮現小巫的聲音。

 

「分手後妳傷心,是因為失去,還是因為愧疚?」小巫曾這麼問,「如果傷心不是因為失去,而是因為愧疚,那妳談的是同情,不是戀愛。」

 

瞬間,蓆恩的思路「啪」地接通了。

 

蓆恩一直想不透與爾斯的這段有任何收穫,然而她現在終於明白──原來這段感情的意義不在於相遇,而在於別離。

 

若不是見識了爾斯的絕情與冷酷,蓆恩的科技能力不會突飛猛進;若不是參透了爾斯的惡意與果報,蓆恩的善良也不會愈發篤定。

 

蓆恩履行了自己的承諾──把省下來的交通時間拿來做造福人群的事。她創立粉絲專頁分享教學、她到處接演講做融合教育。蓆恩不但做著自己喜歡的事,還是能促進社會福祉的工作。

 

而這一切,都是從和爾斯分開後,才日益清晰的。

 

「原來命運把我們拆散,是在拯救我。」蓆恩頓悟。

 

她慶幸自己沒有和爾斯結婚,一來是那樣的家庭,她著實不想涉入;二來是以爾斯的個性,如果婚後哪天蓆恩不幸被性侵,爾斯說不定不只不會幫她說話,還會因為覺得顏面盡失而跟她提離婚呢。

 

看著眼前如此不特別的爾斯,蓆恩鬆了口氣,暗暗在心中喟嘆:「真的幸好。幸好不用浪費更多時間在你身上了。」

 

一年後的現在,蓆恩遇到了合拍的搭檔、合拍的男友。確信自己能與他人合作、能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的她,刻骨銘心地感到被治癒、被救贖。

 

「永遠都有最好的安排。」這就是為什麼蓆恩能夠如此堅信著的原因。

 

 

蓆恩墜落懸崖,沉入海底。

 

然而奇妙的是,從海底往陸地上望,穿透水的折射,那些原本看起來是失去的事,現在都成為獲得了。

 

明明在陸地上是苦難的事,如今在海底居然都成為祝福了。

 

海像一面澄澈的鏡子,同時分割又對照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次元。

 

曾經蓆恩以為自己是掉落地獄,殊不知原來她是跌入天堂──即使有些前輩心疼又憤慨,覺得光是對抗體制就已經耗盡力氣,她竟然還得應付這些繁瑣的事。

 

但蓆恩知道,正是因為走過這一遭,腐朽在她心中變成養分,她的專業才得以更加厚實,眼界才得以更加廣袤。

 

蓆恩眨眨雙眼,逐漸適應海中的明暗與溫度;蓆恩擺擺尾鰭,悠然徜徉於汪洋──一個她再也不會倍感窒息、能夠暢快呼吸的世界。

 

一個她本該屬於的世界。

 

海之鏡<全文完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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